第770章 以夷制夷（2 / 2）

林辅成笑着说道：「我有圣命，要搞清楚南洋种植园的情况，我南下到婆罗洲，而后去爪哇丶旧港，四处走走，看看。」

做法也很简单，彻底不给当地的夷人建立户籍，把他们当成野人对待，当大明律不再庇佑他们时，奴隶贩子们，就会把他们送进种植园里。

因为夷人穷，而大明人富。

张居正因为身居内阁，所以需要精读，可是殷正茂不同，他就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认为这一卷得到的推论，过于荒谬了。

「即日起，吕宋仍行一夫一妻，但妾室不再查问，从父籍，若为汉生，给大明户籍。」

「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家里三个孩子都在墙边罚站，老大出去掏鸟窝，把裤子划破了，老二没完成工匠学堂的作业，还顶撞了先生，王伶仃狠揍了他一顿；老三是个姑娘，不肯去上学堂，也被胖揍了，老四还在襁褓里。」

大明两套叙事方式，儒家五常和最新的阶级三卷。

吕宋离大明很远很远，天高水长，这个随时都能看到的雕像，也是向心力。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回去了。」林辅成俯首离开了市政厅，来到了门前。

殷正茂还是建了这个雕像，甚至整个雕像都是他参考陛下的画像，亲手设计，并且将它立在了总督府的门前，这不是迷信，是为了统治。

极为阴毒的第一步，林辅成出这种馊主意，得积累多少业障？但考虑到阎王爷是中原王朝的神，这到底是业障还是善功，就尚未可知了。

除此之外，林辅成代表了一个朝中看起来无足轻重，但关系重大的群体，格物博士。

他笑着说道：「你收拾好，我在吕宋过完年再南下宿务，有圣命在身，不得不行，而且我就是干这个的，四处溜达，四处看，四处挑刺，作为耳目之臣，这个是我的活儿，我不干这个，别的也不会。」

「三个孩子都是死犟死犟的。」

这种投资回报是极为丰厚的，比如吕宋就有很多的地师，他们负责探寻矿脉，吕宋岛上的铜镇，就是这些地师发现的，比如吕宋还有三名农学博士，专门负责解决农桑之中的各种问题。

殷正茂就遇到过棘手的问题，蘑菇种植园里总是长不出蘑菇来，殷正茂也不懂，还是宝歧司的农学博士上门，抓了一把土，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地太过于潮湿了，解决办法也出奇的简单，就用釺子插点孔洞出来。

进入汉乡镇后，仍然十分的安静，贯穿东西的大路叫做大明街，贯穿南北的叫做通和街，大明街主要是商贸，琳琅满目丶各种各样的货物，在大明街都能找得到，比如让李佑恭都震惊的奢靡之物，一两印泥，就卖三十银的龙泉印泥。

林辅成步入了自己的大别墅，他下令让一个管家开始收拾行囊。

「起开。」殷正茂执意要伸手，揭开了青布，六具尸体摆在地上。

正是这种居功自傲的心态，让他略微有些放松警惕了。

这一条和之前的不给夷人户籍是相辅相成的，一旦捕奴队入场，所有人都是朝不保夕，那麽投奔大明人，就成了这些女子的唯一选择，否则就要随时面对捕奴队的危险。

正如林辅成说的那样，以夷制夷，大明做什麽，都不如研究研究，怎麽让夷人杀死夷人。

之前殷正茂多少抱着点，让夷人繁衍生息的想法，毕竟种植园里确实需要苦力，但现在看来，这个坏人，他殷正茂不做也得做了。

「林先生再考虑下吧。」管家低声说道：「宿务丶婆罗洲丶兰芳丶爪哇丶旧港，可不比吕宋，这里王化十几年，极为安全，再往南走，恐怕会有很多的危险。」

「初二夜里，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七名夷人摸进了丁洋的家里，丁洋被直接杀死在了床上，伤口深三指，直接割破了喉管，四个孩子被其他人掐死，王伶仃被掳走。」

汉乡镇的中心，是驸马都尉府，就是殷宗信尚盈嘉公主后，修建的驸马府，也是泗水侯府，侯府算上园林大约有一百二十亩地。

而整个汉乡住着大约一万六千汉人，大约有四千户，这里也是吕宋士族的主要聚集区。

和大明不同，吕宋马尼拉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城墙界限，整个马尼拉，因为各色人等分成了一个个聚集地，而汉人的聚集地，就在总督府东南三里，名字也很简朴，叫做汉乡镇。

雕像用掉了近七十万斤的铁，来增加稳定性，只要吕宋总督府还在，雕像就还在。

「总督！」殷宗信大声的说道，他没有叫父亲，因为他知道下面是公事，父亲太生气了，以至于没叫他的职位，而是叫他老三。

丈夫叫丁洋，是福建人，个头不高，人还有点瘦弱，丁洋在万历三年给妈祖磕了个头就到了吕宋进入了铜祥镇，妻子叫王伶仃，伶仃洋的伶仃，是丁洋在万历七年衣锦回乡，在福建讨的媳妇。

汉乡镇的南方和东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种植园，各种各样的农产品，从各个种植园运到茶坊丶棉坊丶油坊丶木坊等等地方，加工成品，运到汉乡镇等待着大船到港，起运回到大明。

这都是极为现实的向心力。

而现在林辅成说：直线划界。

不给夷人建立户籍丶汉夷分居丶不查问妾室丶不做产业限制丶不给税赋优惠丶袭击即战争，这就是殷正茂给出的答案。

殷正茂非常自责，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了点错误，那就是沉湎在鲜花锦簇的氛围内，没有看到危险，他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解救者，把这些夷人从残忍的红毛番手里解救了出来，从方方面面来看，他的确是解救者。

「原来如此，那我必须要仔细读一读这第三卷了。」殷正茂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想岔了，一千本论语，就有一千个孔夫子，大家对论语的解读，也各有不同，对某种观点的绝对否定，不利于了解事情的全貌。

殷正茂很清楚的知道，开拓的路上，不可能是和风细雨，和和美美，这路上一定会有人死去，但惨案就在眼前，殷正茂实在是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殷正茂是个好人，但总有人逼着他，不让他好好做官，让他做个匪徒。

「老三。」殷正茂手颤抖的盖上了青布，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林辅成乾脆也别做有限自由派的魁首了，乾脆和贾诩一样，当个毒士好了，上一个稻烟对流的计划，已经足够毒了，结果这林辅成一开口就是绝户计。

林辅成继续说道：「第二步就是走狗，吕宋总督府有四十五万顷直接归属于总督的种植园，而这些种植园需要大量的监工，大明人少，有点管不过来，给大明监工配点帮手也是合理的。」

为了吕宋宝钞安全，殷正茂禁止了汉人种植蕉麻。

「即日起，吕宋夷人免税仁政，一体取消。」

「直线？直线…是我太久没回到大明了吗？大明读书人都这样吗？」殷正茂看着林辅成甚至有些恍惚。

其实富人在哪里生活都很好，穷人在哪里生活都很差，林辅成很清楚这一点。

生下了孩子，就可以让孩子成为大明人，这对夷人女子是天大的诱惑。

「今天，在这吕宋，我这个今天的官，就是今天的匪了。」

这个大别墅是殷正茂给林辅成的，起初林辅成以为这个大别墅是给他住，但是他收到地契的时候，也有点迷茫，殷正茂拉拢人的手段，总是如此的简单直接，这个别墅占地小一些，只有三十多亩。

而通和街主要是各种衙门，官办的惠民药局丶学堂丶茶局丶提学司丶按察司丶左右护卫院等等，在整个吕宋都少有的金鸡纳霜，惠民药局也有，价格昂贵，但那是对付疟疾的神药。

「也是读第三卷，略有所获而已。」林辅成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陈成毅站在盖在青布的尸首旁，面色沉痛的说道：「十四年腊月初二晚，丁洋从矿上回到家。」

之前奴隶贩子不敢在吕宋丶宿务丶棉兰老岛捕奴，就是吕宋总督府，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明确的立场，抓到的话，很容易被处罚。

殷正茂甩了甩袖子说道：「自古以来，这官和匪，那就是一块银币的正反两面，你只要想用钱，就得一起用，根本分不开，也分不清，昨天的匪兴许就是今天的官，今天的官，或许就是明天的匪。」

殷正茂要拉拢林辅成，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殷宗信要领总督府，总要有人可用，殷宗信很擅长舞刀弄枪，牙兵那边倒是不必过分的担心，但幕僚这块，就缺口很大了，所以殷正茂总是会用尽一切手段拉拢来自大明的读书人。

这个雕像是高六丈丶宽约三丈，重达二百八十万斤，大约是二百零八根如意金箍棒的重量，由625层白花岗雕凿嵌接而成，分为了二十五层，修建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年，台风地震都奈何不了它。

「国姓爷，这是仁政，你看，我们提供给他们更多的工作，甚至还提高了他们的地位，无论从儒家五常的仁义礼智信去讲，还是从阶级论的阶级丶分配丶斗争去讲，都是仁政。」林辅成说完，喝了口茶，平静的说道。

但现在殷正茂转念一想，给好处他们不干，那就甩鞭子，让他们不得不做，还能少投入点。

殷正茂最喜欢宝歧司的农学博士，因为跟格物博士们打交道，农学博士是最没有架子的一批人。

「没事，吃了苦，我自己会回来的。」

「总督把地契给了先生，这里就是先生的了，我们这些人留守在这里，等先生回来。」管家深吸了口气说道：「先生，大明腹地朝局多变，若是受了难，可以回来，吕宋随时欢迎。」

有些话殷正茂不太方便说，所以让管家说，朝中的风，真的太大了，指不定哪天，林辅成就像这次流放一样落难。

到那天，吕宋也是个落脚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