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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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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初夏。

苏州已经进入酷暑,热气蒸腾在空中,热得人躁动不安,文家却因突然遭遇的一场变故,还没能从阵痛中反应过来。

半年内,文家两老痛失女儿女婿,两老也因承受不住这场意外,痛苦得食不下咽,不到两个月便接连去世,只留下文琴一个刚离婚的柔弱女人和一个刚满十岁的许默。

文琴忍着巨大悲恸操持完两老的丧事,终于在葬礼第二天倒下,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慢慢恢复。

这半个月,年仅十岁的许默一边补落下的课业,一边侯在病床边细心照顾文琴。

明明不过十岁,他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变得沉默寡言、坚毅得没有缺口。

在文琴卧床期间,他装成大人的模样,故作冷静理智地接待前来探望的客人、妥善处理繁琐的人情往来,完善葬礼后续细节。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好像适应得很快、很好。

以至于文琴卧病在床时,下意识地以为许默能料理所有事。

直到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到访,许默一如往常地带着笑脸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时,抬头对上那张与他父亲八分像的面孔,他本能地喊出地那句「父亲」,暴露了他还是个十岁小孩的事实。

许代山看着与他肖似的那张稚嫩面孔,绕是早已经历许多、心肠硬得不会轻易被打动的男人也忍不住唉叹出声,为这孩子的可怜命运惋惜。

没有人为许默打理,身上那件条纹短袖已经穿得皱巴巴的,腹部一团污渍,头发也长到了耳朵,看着乱糟糟的。

手背上有一块通红、冒脓水的烫伤,是他前两天替文琴热药被滚/烫药罐的罐口烫的。

最令人触动的是他那双眼睛,明明年纪不大,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却装满了历经世事的沧桑、世故圆滑,一夜之间长大。

应该很难过吧。

年仅十岁便失去了双亲,本该尽情享乐的年纪却被迫担起重任,装成大人的模样强逼自己打起精神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外人眼里他是英烈的儿子,是英雄、人民的子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荣誉他宁愿不要。

毕竟,有什么比父母康在更重要呢。

那天下午,许代山与许默在飘满落叶的院子里对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含章,我是你二伯,我今天是专程来苏州接你和你小姨回京的。”

“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和你小姨,可以吗?”

十岁的许默还不懂许代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到他说意愿意照顾小姨,许默嘴角连忙扯出一丝乖巧的笑容,揪着凌乱的衣角,冲许代山讨好的笑:“小姨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我怎么喊她都不应。”

“你能帮我叫醒她吗?我怕她再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

“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许代山闻言脸上浮出一丝紧张、担忧,低头看向许默,问他:“你小姨在哪儿?”

短短半年时间,许默先后失去父母、姥姥姥爷,早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看出眼前的男人对小姨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许默想也没想地领着男人往小姨的房间走。

将人送到门口,许默站在门前的台阶,仰头看着男人,低声提醒:“二伯,你进去吧,小姨就在屋里。”

“小姨今天滴水未进,您帮我劝劝她,让她别难过了,日子总要过的。”

许代山一愣,似乎没想到许默这般懂事。

他俩第一次见面,他仓促说了几句他是谁,许默便认了他这个「亲人」,信任地将文琴交给他。

更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竟然看得这般透彻。

许代山于心不忍,轻轻叹了口气,挥手交代让许默先自己先在外面玩一会儿,他进去看看人。

许默站在屋檐下,乖巧地点头。

许代山没了顾忌,推开那扇梨花木门,抬腿踏进门槛。

十岁的许默站在那道阖拢的门前,听着屋里传出的细碎声响,抬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想的是——

「如果这个男人愿意照顾小姨,他这个累赘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会连累小姨。」

那天许默孤身站在院子里,忐忑地等待屋里的男人和小姨宣判自己的命运。

本以为他会被送进孤儿院或者走其他路,没想到两个小时后,许代山神色满意地走出来,看了许默片刻,声线愉悦道:“你小姨已经同意随我去北京。等她处理完家里的事儿,我亲自接你们回去。”

许默听见许代山的承诺,心口紧绷的弦一松,他那时唯一的想法是——

「小姨有救了。」

之后几天,文琴撑着病体从病床上爬起来,开始打起精神料理后续。

除了文家老宅留着,文琴把能卖的都卖了、能处理的东西全都处理了,隐约有「一去不复还」的做派。

许默那时还不懂文琴的想法,他试着去理解文琴的用意,却没能参透两分。

后来许默才知道,文琴那时心如死灰,处理旧物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过去告别,这样才能开始新生活。

那之后的两周,许代山再没出现过,仿佛这个人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若不是文琴开始着手给许默转学,许默都快以为这些都是他的想象。

中元节当天,忙碌了一周的文琴特意空出一天时间带着许默去了墓园。

那里葬着他的姥姥姥爷,而他父母的遗体被运回了北京,葬在了八宝山。

文琴带着他打车到墓园,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墓碑前,文琴看着老人的照片,捂着嘴,低声抽噎道:“我对不住你们,当初的诺言我可能遵守不了了。”

“他来找我了,我不想再错过一次。我一个人也承受不住如今的悲痛,你们就当我不孝,圆了我这个夙愿吧。”

许默站在一边,满脸迷茫地看着泪流满脸、不停道歉的小姨。

文琴低声诉说了许久才朝许默招手:“小默,过来

,给你姥姥姥爷磕个头。”

许默收回思绪,听从文琴的话,乖乖地跪在两老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文琴扶起许默,手搭在他瘦弱的肩头,哑声道:“我们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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