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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黯然失色,运筹画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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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跟蒙古人轻启战端,以如今的国力,再打两场大战,中枢就撑不住了。」

「不妨等海贸有了成效,再通过兵部徐徐削之。」

「还有你的那些宗亲,不能再大肆封赏了,等你亲政,便找理由杀一批,把田拿回来。」

高拱絮絮叨叨一路说着。

从滇南,到岭表,乃至于西虏丶东夷都挨着说了个遍。

朱翊钧面色古怪地看着高拱。

他突然反应过来,高拱这是从来没正眼看过他。

哪怕今日他都这般明显了,他还是把今日的帐,全算在张居正头上了。

只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意气用事。

说不得还觉得自己,是像历史上一样,被三位一体架空了。

朱翊钧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居正。

张居正见皇帝朝他看来,也是微微欠身示意。

高拱恰好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此人志大才疏,行事激烈,于天下必有大患。」

「你嫡母太后应当被看护起来了,但这拦不了皇帝,你可以多去请安,或有奇效。」

「葛守礼既然没被罢,你有事就可寻他帮助,切记,万万不能写罪己诏之类的东西。」

「还有,英宗之后的武勋都是野狗,不可信,谁有吃食就围着谁。」

「朱希忠之流,必然也会倒向张居正,说不得还能给他追个王爵,哼哼。」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他絮叨。

不知道是权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对先帝移情,此时有所表达。

高拱话中,尽是肺腑之言。

朱翊钧听得默然。

过了好一会,高拱才说完。

又看着心不在焉皇帝,皱眉沉声问道:「记住没有!?」

他被驱逐就在眼前,最后的机会请了这场奏对,要是皇帝一点没听进去的话,那可真是白瞎了。

高拱明白,自己近日作为,必然让皇帝愤恨,也是一心想要驱逐自己。

但他不在乎,等小皇帝被张居正架空之后,他就会对今日之事后悔了。

他说这些肺腑之言,除了看在先帝恩情的份上。

也是眼见仕途断了,抱负再无机会施展,嘱咐一番皇帝,以期将来拨乱反正,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朱翊钧突然停下脚步。

看向高拱,轻声道:「定安伯,朕记住了。」

「不过……定安伯错怪张阁老了。」

朱翊钧转身,面对着远处的张居正,微微颔首。

而后抬手,示意张居正跟随从们先等等。

众人果然停下,令行禁止。

高拱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翊钧接着方才的话语,笑道:「定安伯这爵名,是朕亲自起的。」

高拱下意识鼻腔中发出一丝疑惑的声音。

而后突然意识到什麽,神色微变。

死死盯着皇帝,等着下文。

朱翊钧朝着面色愕然的高拱,耐心解释道:「定安伯的诏书,是朕口述,由中书舍人拟旨,杀了冯保取帝印,昨夜入慈庆宫得了母后首肯,才有今日到得定安伯手中。」

他伸手,从呆若木鸡的高拱手中,拿过的诏书。

一边指着诏书内容,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定安伯你看,这乃通海运,便是朕对你开海的赞许。」

「乃饬边防,是朕对俺答封贡的认可。」

「往后拿你与范文正公作比,也是一片仰慕之心。」

「桩桩件件,都是朕彻夜翻阅定安伯多年奏疏之后的体悟,发自肺腑地感念定安伯。」

高拱魂不守舍。

直到皇帝将诏书还到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

怔怔地看着皇帝:「竟然……是你。」

他一心以为皇帝幼不更事,从未正眼瞧过。

哪怕方才被皇帝连同张居正逼迫自己,他也只觉得是张居正占据主导。

可如今皇帝突如其来一番话,顿时让他措手不及!

朱翊钧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又出手掌请了一道,示意高拱继续前行。

他很有耐性地开口道:「方才见定安伯情真意切,如此坦诚相待,朕也没什麽好矫作的,自然实言,省的定安伯还要为朕劳心。」

「这太师和上柱国也是朕封的,生封三公勋极,只是想要定安伯致仕,好腾出首辅的位置。」

「至于封伯,朕更是思虑良久。」

要高拱挪屁股,太师和上柱国其实已经够了。

至于封伯,自然是出于别的目的。

高拱双目完全失去焦距地往前走着。

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被张叔大破了局,陛下只是被蛊惑或者挟逼……」

「竟没想到,竟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

朱翊钧摇了摇头:「目前还算不得什麽英雄。」

高拱听了这话,突然自嘲一笑。

他从来没将皇帝放在眼里。

否则也不会说出,十岁天子,何以治天下这话了。

之后更是一心将张居正丶冯保这些人视为对手,视线从未投向过皇帝。

但如今看来,自己反而正是败在这一环!

自己方才一番谆谆嘱咐,没想到,反而成了笑话。

如果说,输在张居正手里,他有一半服气的话。

那败在十岁小儿手里,那真是他高拱无能了。

他突然体会到当初杨廷和面对世宗是什麽感受。

高拱突然状若癫疯,痴痴笑道:「好圣君啊,果真是好圣君,这便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合当我高拱自取其辱,庸人多嘴。」

「既然如此,那臣便无事了,稍后臣便会致仕。」

说罢,一会自嘲,一会苦笑,一副失魂落魄之色。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受打击太深了。

不得不宽慰道:「朕可没有折辱定安伯的意思,朕是本欲杀你的。」

对于高拱来说,士可杀不可辱,他这表态,自然是宽慰。

高拱突地脸色一变,凛然不惧:「拱何惧一死,陛下现在也可杀我!」

朱翊钧戛然而止。

就这样静静看着高拱,一言不发。

直到看得高拱有些发麻,朱翊钧才缓缓开口道:「若非我皇考嘱咐我,定要给你善终,你以为,朕凭什麽留你?你又凭什麽封爵?」

「真当我罢了你,还需要舍出一个爵位吗?」

高拱一愣。

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愣是没说出口。

最后只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皇帝。

朱翊钧继续说道:「当初,我皇考极力推崇你,说你博大精详,渊宏邃密,经纶伟业,乃是社稷名臣。」

「特意吩咐我母子,可信而用之。」

「彼时,我母妃对你有成见,默然不语。」

「皇考见状,终于吐露肺腑之言,只说当年为裕王时,你有护佑之劳,登基后,你有辅政之功,哪怕不用,也万万要善待。」

朱翊钧看着高拱别过去的脸,轻声道:「我皇考,实以亚父待你。」

「高拱,你果真问心无愧吗?」

高拱脸色涨得通红,朱翊钧说罢这句便静静等着高拱反应。

二人相顾默然。

一时没了言语。

高拱突然脸色恢复平静,长叹一声:「老臣实在小看陛下了。」

「陛下要我对付徐阶明说便是,何必说这些话拿捏我。」

这些话真真假假,他固然能斥责皇帝信口雌黄。

但话里说的事,却是没出入的。

他与先帝,确实情同父子。

但凡过不了心里这关,怎麽驳斥都没意义。

皇帝这份洞彻人心,他突然觉得输也不冤。

朱翊钧摇了摇头:「让徐阶归田,只是顺手为之。」

高拱一愣。

没反应过来:「顺手为之?」

朱翊钧扭头看向高拱:「如果只是为了徐阶,朕还犯不着这麽大动干戈。」

高拱虽然已经下野,但多年习惯在这里,一听这话,便思考起来。

半晌。

他突然意识道什麽,惊声道:「陛下要动南直隶!?」

朱翊钧有些惊讶于高拱的才智,不过片刻就想到了缘故。

欣赏道:「大明朝的历史任务之一罢了,旷日持久,总得先落子。」

高拱没品出含义来,却突然感受了比折辱更让人难受的态度——皇帝竟然在居高临下地欣赏自己!?

本就愿赌服输的事情,可现在落到少帝身上,对自己露出胜利者的姿态,当真是哪哪儿都不舒坦。

高拱不自然地别过头:「陛下要什麽。」

皇帝抬出先帝拿捏他,必不是无由。

朱翊钧转过头,看向高拱:「总督漕运兼提举军务,王宗沐,以及,两淮都转盐运使,王汝言。」

高拱深深看了一眼皇帝。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人我可以给陛下,但没用,两淮盐政水太深,不是一个漕运总督和转运使能办到的。」

朱翊钧突然一笑:「所以,还需定安伯致仕前,向朕陈情一番,举荐海瑞。」

「官职便任,佥都御史,督理两淮盐课兼理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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