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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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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来归站在李娘家门前,盯着大黄不成样子的尸体在原地木了不知多久,双腿站到酸痛,再到毫无知觉。

晏来归不太敢,进去。

他此前知道这个世界也许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可是当他活生生地站在魔群堆里感受着所有断肢残骨血肉纷飞,那一刻他所有的言语全都成了一片空白。

晏来归只感觉胃里一片无法忍受的翻涌,他蓦地弯下腰去,吐了起来。

他鼻尖全是黏腻到发臭的血腥气,一闻就想吐,吐到眼泪模糊喉口烧灼,狼狈不堪。

身上,脸上,手上,全是干涸的血,晏来归似乎从来没有参与过这场屠/杀,却又像是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死亡。

即使如此,惨剧依旧没有结束。

周围的哭声和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微弱了下去,直至一片死寂。

晏来归的身边逐渐拥挤了起来。

整个李家村里全是吃饱了四处游荡的魇气,它们身上是最纯净的黑色,半分血气都没有沾上,纯净得好似一切都不是它们干的。

晏来归眼泪模糊之际,似乎看见了一双勉强保持着人形的手,颤抖地抚过他的脸侧。

他起初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幻觉,可是当晏来归抬头看去的时候,那道半透明的魂灵却下意识想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挡不住的。

魂灵如何能遮蔽生人的耳目呢?

晏来归定定地看着那张不成人形,不复温婉的脸。

惨死被生生剥离出来的魂灵会保留死前的模样,所以即使晏来归不敢进去,也依然看见了李娘她们的死样。

李娘的手很巧,虽然因为经常干粗活而显得有些粗糙,可是李娘的绣工很好,她闲来无事很喜欢绣些东西,晏来归见过李娘的绣工,每一张布帛上绣的都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现在那双手沾了血,怪异地扭曲着,再也拿不起细长的银针。

李娘低头努力把自己的手掰成正常模样,再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很久,才敢伸出去,想擦一擦晏来归脸上的泪和血。

然而她自己身上也都是碎肉和暗血,哪里擦得干净?

晏来归胃里再次掀起一片翻涌。

他咬住舌尖,咬到口里铁锈味浓重,才勉强压制住了那阵恶心,没在李娘面前丢脸。

他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一开口连嗓音都是哑的:“……娘。”

李娘笑了一下,可是难看得和哭没有什么区别,她道:“来归,没事的。闭上眼睛,明天就好了。”

数百枉死的魂灵凑了过来,像是这样就能把晏来归护在里面,看不见那样惨烈的画面一样。

晏来归低下头,没让李娘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眸,这一看,却看见了脚边蜷缩着的几团模糊的魂魄。

他们已经看不出来具体的人样了,但是扒着晏来归的姿势熟悉到晏来归一看就知道。

大黄喜欢缩在他脚边睡觉,三

只幼魔轮流坐在大黄身上,再靠到晏来归肩膀上。

现在那些魂魄终于可以无视重力,飘在他的身边,努力想往他身上贴,再也不用和谁打架抢位置了。

“……”

晏来归眼前重新开始模糊扭曲起来。

魂魄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所以扒在身上,晏来归也感觉不到。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噩梦,不然为什么这样真实又虚幻,强烈到他似乎觉得自己醒来就能脱离一切。

然而脚下那几团模糊的魂灵却异常鲜明地提醒着他:

不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能。

死去的魂魄一开始脱离人体,会经历一段茫然的时期,慢慢才会回想起自己的生平,再等待黑白无常来带走自己。

可是他们死状惨烈,死亡之后魇魔依旧不满足,将他们的魂魄拉出来鞭尸,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尸身不成模样,眼睁睁自己亲人好友邻居也经历一遍。

反反复复投入熔炉,一遍遍榨干他们的感官,挤出更多的痛苦,直到榨干最后一滴甜汁。

这对魇魔而言,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阵法困住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生永世只能在里面重复经历生前痛彻心扉的一切,就如同切开伤口,吸干鲜血,治愈好之后再切开,循环往复,此生不得解脱。

晏来归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为什么是今天?”

话刚说出口,晏来归自己就想通了。

他重伤逃入禁地,住了大半个月养伤,然后回到魔域,过了一个月又回来,在家里住了几天之后,差不多刚好满三个月。

在村外等了十一天,今天恰好是新月的第一天。

晏来归极低极轻地问道:“你、你们……被什么人,害的?”

然而他得到的回音却是一片沉默。

晏来归抬起头,看见李娘轻轻张了张口,被什么尖锐物品穿了一个洞的喉咙上闪过了一阵金光。

他猛地看向其他魂魄,他们沉默着低头,喉间有着同样的金光禁咒。

彼时晏来归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着大家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模样,也大概猜到了什么,“说不了?”

众魂魄出奇一致地点头。

晏来归便懂了。

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仔细看着地上莹莹烁烁的阵法纹路。

这边的看完了,就动一动酸麻几乎没有直觉的脚,走向另外一处陌生的模块。

凝固的尸骨血泊根本挡不住这些吃饱喝足的阵法纹路,他看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要怎么破解,但起码,在这些枉死而沉默的魂灵之中,还有人活着。

可能是一天之中经历的冲击太多了,晏来归看过一遍之后,过眼就忘。

于是他折返回去重新记,记完忘,忘完记。

他一直低着头盯着明明灭灭的阵法荧光,刻意忽视着上面覆盖着的东西,看着看着,晏

来归又要冲去角落吐几遍。

只是他的胃里已经没有东西能吐了,到最后也只是呕出一些酸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晏来归用地上随手捡的尖锐石子,靠自己的记忆将这个阵法的全貌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要和村民们反复核对数次,修正错漏之处,直至他能够顺畅无误地画出整个阵法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晏来归好像原地宕机了,发呆了不知多久,忽地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在李娘家门前的台阶上缩成了一团,身上的黯金长衣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鬓发因为冷汗和眼泪而显得湿漉又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唇畔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

他本身身量就修长,缩在那两阶台阶上,显得背影异常瘦削。

这个姿势维持了不知多久,胳膊上轻飘飘扒着的魂灵忽然有了实感,最小的幼魔抱着晏来归的脖颈嚎啕大哭,李大李二知道克制,于是黏在晏来归身旁悄悄掉眼泪。

晏来归猛地抬起头,怔愣地看着方才还是一团模糊魂灵的幼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看见浑身毫发无伤的李娘蹲在他面前,红着眼睛伸手擦了擦他湿润的眼角。

李娘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似哭似笑地说道:“好了,天亮就没事了。”

那一刻,晏来归的心会跳了。

周围没有了飘然枉死的魂灵,没有血色的阵法,没有血流成河,没有浓重到令人恶心想吐的血气,也没有熟悉面孔的尸身。

这一切真的很像是梦,噩梦与美梦交替着来,晏来归一时之间有些调动不起来自己的情绪,他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实在是整个人都木了。

晏来归用力搓了一把脸颊,强打起精神,先找了纸币,赶紧将梦中记到恍惚的阵法画了下来。

其他村民们是看着晏来归一点点记下的,众魔轮流看过,纷纷点头。

晏来归便将图纸收了起来。

他用力抱了抱三只幼魔,摸了摸耷拉耳朵不断舔着他脸颊的大黄,嗓音微哑道:“好了。天亮就过去了。”

……

众领主在禁地外等得都快要把周围的草根嚼秃了。

鸦漆领主等到耐心尽失,一把把手中的长刀插入地面上,烦道:“他进去度假的吧?在这等下去纯纯浪费生命,随便你们吧,我不等了,爱谁等谁等。”

黎今捏了捏眉心,他其实也不想等了,反正什么时候杀不是杀,他们的时间很宝贵。

然而就在大家的退意最为旺盛的时候,禁地门口的禁制微微荡漾起来,里面钻出来了一位身形修长的黯金长衣青年。

“……”

在看见晏来归的那一刻,黎今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黎今其实没有见过他几面,仅有的几次留下的印象也并不如何,自大妄为,目中无人,霸道自负,自私自利。

他第一眼甚至没有把晏来归和那个印象中的叛魔联系起来。

晏来归眉眼间

带着难以消退的疲倦,可依旧能看得出气质干净温润,翩翩君子,芝兰玉树。

晏来归一出来就对上了数名武装齐全的魔族高手,沉默片刻,道:“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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