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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治世(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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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涯对上京种种事态发展有些预料,因此并不心焦。

桐庐那边暂时没回音,他就先将主意放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诸样事情,想要顺利推行下去,少不得里老人与里长。

南亭县共有十里,每里一百一十户,从中选出两名德可服众的里老人,再择几名里长,便能自成一个小社会。

平时有成婚、斗殴、田产纠纷等日常小事,均归里老人管辖;遇到盗抢、谋杀,或者难以协调的邻里矛盾,才上报衙门。

这“里老人”也并非真的老人,只要说出的话大家能服气,无论年岁几何都可担任。

说白了,里老人就是南亭县中的一干小地主、有钱人。

他们扎根南亭,叶茂枝繁,和孙县丞好得蜜里调油,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以前,闻人约三番四次召集里老人们开会,可孙县丞有心把持着这层关系不松手,不愿闻人约能把事儿L办好。

于是,里老人们不是请假缺席,就是面上答应得好,回去后俩爪一撂,什么都不做,还要在背后蛐蛐闻人约政令不通,人望不足,比不上前任县令云云。

而这些“议论”总能流传出去。

不出半年,闻人约就成了十里八乡出名的软柿子。

好在乐无涯接手后,那场翻身仗打得够漂亮。

一场夜审下来,这帮里老人仿佛挨了顿闷棍,不约而同地老实起来。

因此,乐无涯这回请他们来,他们的“家事”没了,身上的“陈年旧疾”也不药而愈,哪怕有人小感风寒,都忍着咳嗽来了。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里老人们顶风冒雪而来,老中青三代皆有,挤挤挨挨地坐了一屋子。

屋内炭火充足,煮茶的炉子顶着壶盖嗤嗤地冒着热气,茶香滚涌,沁人心脾。

然而说笑者寥寥,每个人心中都挂着一副心事。

待人头齐整,乐无涯姗姗来迟,最后登场。

他满面春风地招呼:“这茶叶不错,是我从知州大人那里讨的赏,大家都尝尝。”

堂上僵硬气氛一扫而空,赞美之音不绝于耳。

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中,乐无涯慢慢地环顾全场,还是用亲昵柔和的语气道:“这还有几个生面孔呢。”

大家脸上都各自挂着笑,但那几个先前百般找借口推诿不见的,难免笑容僵硬。

待大家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乐无涯说:“不要紧,我这人啊不记脸。咱们见面的机会少,还没能对上号呢。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下,几个频频告病的人松了口气。

不管是真是假,太爷这话放在这儿L,该是不打算跟他们计较先前对他有所怠慢的事情了。

这次,乐无涯请大家来,主要办两件事。

一是先前陈员外担任里老人一职,如今人在牢里等死,该换一位了。

二是摊派差事。

第一件事好办。

一里有两位里老人,可以由另一位布庄掌柜朱长荣主理杂事,再由他主持推举新的里老人,将结果交衙门查看备案即可。

朱掌柜千恩万谢,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他肯说,乐无涯就笑眯眯地听,直到他口干舌燥、文思枯竭,才示意他坐下。

“两日前,皇上的御笔朱批下来了。”乐无涯热热地喝了一口茶,用闲聊的语气道,“陈元维,改判凌迟。”

“凌迟”二字一出,众里老人面上神情都凝固了。

乐无涯深谙皇上的脾性。

他最在意自己在士大夫中的名声,遇到这类能叫他展现“爱护士子”之情的案子,他必是喜不自胜。

死刑起步不说,还绝不肯让人死得舒服。

自己仅仅给了个斩刑,是特地给他留下了发挥的余地。

一来,不会显得自己过于残酷不仁。

二来,得叫陈元维物尽其用。

比方说,来吓唬吓唬这群不听话的。

乐无涯吁出一口气:“可惜了。陈元维一时错了主意,自己把路走窄了,再想回头,不易啊。”

堂上静谧了许久,才窸窸窣窣地有了心虚的附和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闻人约没能把这火点起来,乐无涯干脆自己点了,烧得在座各位里老人汗如雨下。

乐无涯准备趁热打铁,把三件大事先办了。

他这些日子将主意想得更全了些。

有些事,他不打算出钱了。

譬如修建厕坑,大可以让里老人们着手承建,官府出地,出图纸,分男女二厕,免收地价,每个厕坑每日收五文的税钱,一年给衙门交一千多文即可。

秽物每日收集过后,任他们趸卖给农户。

农户哪怕家家养猪,也供应不了田肥,地主们平时还要花钱雇人出外捡拾,以供地肥。

这一招,既节省了人力,也省了一笔地肥钱。

虽然南亭县自己没几块农田,但可以成担贩卖给近旁的几个县,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旁人或许觉得这种和秽物打交道的事情有辱斯文,乐无涯不觉得。

赚钱的事,哪里能算寒碜?

况且,街衢干净清洁,百姓生活有便利,里老人们省了银钱,里子面子都有,何乐而不为?

里老人们在心里把这事儿L倒了一个来回,发现确是有利可图。

他们自然赞成。

乐无涯说了这事,刚要讲第二件,过去的闻人约、如今的明相照便握着一封信,适时地登了场:“太爷,上京来信了。”

不消他多说,单是“上京”两个字,便够惹人无穷遐想了。

乐无涯“哟”了一声,便起了身,左右看看,亲热地伸手招来孙县丞:“孙县丞,我先去回封信,接下来的事儿L您来说。”

孙县丞猝不及防:“我?”

乐无涯理所当然地一点头:

“就是我们合计好的塘坝的事情啊。”

孙县丞:“……”

乐无涯一甩袖子,乐颠颠地走了,留下了满心怨愤的孙县丞。

孙县丞在心里把姓闻人的祖宗都刨出来骂了一遍。

一起赚钱的事儿L,由他来说;得罪人的事儿L由自己来说是吧?

孙县丞眼睛一瞟,瞟到了一旁的骆书吏。

他知道此人最近颇为县太爷所重。

不知道闻人约给他使了什么迷魂汤,骆书吏一扫之前不站队的寡淡性子,几乎成了闻人约的半个铁杆。

自己一句话说不好,传到闻人约耳朵里,那还能有自己的好?

孙县丞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把太爷的主意说了。

简单来说,就是各里负责修塘坝,而且太爷先行一步,已经画了示意图,照着图纸修,一点折扣不能打,若是偷工减料,只拿里老人和里长是问。

这下,里老人们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有人问:“孙县丞,官府不出钱啊。”

孙县丞:“有些地方需要修建两到三处,太爷说会给贴补一些。至于大头,就得咱们各自设法了。”

修塘坝不是太难的事情,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出一笔材料钱就是。

但此事于他们无益,他们不乐意做。

有人试试探探地开口:“孙县丞,您要不找太爷说说?我看咱们的水满够用的,这事儿L,劳民伤财啊。”

既然有人开头,马上有人补充:“冬日里这活儿L不好干,太冷了,跟太爷说,且延延吧。”拖着拖着,兴许他就忘了。

孙县丞当然不会去太爷面前出这个头,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成,我试试吧。”

说话间,乐无涯折了回来。

“说到哪儿L了?”乐无涯坐定后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有人要找我说劳民伤财、延期动工的事儿L啊?”

四下里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暗暗咽了口口水,疑心这年轻太爷是不是生了双顺风耳。

乐无涯舒展了双腿,倚靠在椅背上,是个极放松优雅的姿态:“大家说说,别害羞啊。”

见无人接腔,乐无涯干脆点了将:“孙县丞,没人请托你跟我说项吧。若是这里不说,私下里也不必说了。”

有十几双目光注视着,孙县丞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口:“太爷,今年上头刚收过一波税,且休养生息一阵吧。”

乐无涯环顾了四周:“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里老人中,确实有一大半觉得修个塘坝无所谓的。

可眼见有人反对,他们便闭嘴了。

闻人约自从送过书信后,便和乐无涯同进同出,此时正站在乐无涯身后。

……若他碰上这种情况,心里定要打鼓的。

而见他们各自喝茶、把自己晾在上头,乐无涯却毫不动气,只是一个一个看过去。

闻人约学着他,也一一看

过去。()

这样平心静气地观摩下来,他惊讶地发现,有人肯和乐无涯对视,有人则一心一意低头喝茶,不愿和乐无涯的视线碰触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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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前者更容易拉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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