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庚帖(一)(1 / 2)
乐无涯这一通人情往来,可谓是成果丰厚。
吕知州看他顺眼,对他一切的请求无有不准的。
没了掣肘,乐无涯的行动迅疾如电,命令一道接一道签发出来,令人目不暇给。
小福煤矿被查抄,共救出外地矿工一百三十二名。
其中有十之五六思乡心切,急着要回家。
乐无涯将他们被没收的路引发还、遗失的重新办理,从陈府被查抄的银钱中划拨出一部分,按当地力工打短工的薪资,为他们补齐了多年未到手的工钱。
有几个矿工乍然脱困,又见太爷温厚,难免动了歪心思,想多捞些补偿,于是将自己在小福煤矿的工作年限谎报了半年到一年不等。
没想到乐无涯早有准备,提早从卢大柜那里抄出了矿工名册。
为了方便管理、防止有矿工偷跑,卢大柜会将他们的名姓和入矿的时间详记在册。
乐无涯慈眉善目地把这几个撒谎的矿工单独提溜了出来,请他们去监牢里一日游,参观一下过去压榨他们的大、小把头如今的凄惨形容。
待出了门,乐无涯把册子往他们眼前一拍,吓唬道,煤矿还在那里,若是乐意在这里多干一段时间,完全没有问题。
矿工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动了些小奸小猾的心思而已,并非是本性坏了。
他们先前最怕矿上凶神恶煞的大小把头,太爷一句话,这些人就都给下了大狱,老实等死。
收拾这些人都如此轻易,那捻死他们几个,不得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他们被吓得不轻,纷纷告饶,痛哭着表示再也不敢了。
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想钻空子的,眼见太爷心明眼亮、不好糊弄,只得收了心思。
乐无涯命他们结队返乡,同时也留了一手。
财帛往往动人心,矿工们怀揣银钱回乡,既要防外贼,更要防内鬼。
为避免矿工们路上见财起意,发生抢盗杀人的恶事,乐无涯叫来了孙县丞和户部段书吏。
他们需得一个一个将矿工请来,让矿工们选择,是愿意揣着这笔钱上路,还是先给一部分盘缠,其他的银子则存去一家全国连锁的昌源票号,开出汇票,缝入衣内,方便携带,待抵家后,再到家乡左近的城市去取。
若是选择后者,还需细加叮嘱,告知他们汇票如何兑现,以及离他们家乡最近的昌源票号在哪里。
这项工作颇消耗体力精力,单是同这些矿工解释清楚“票号不会私吞他们的钱”一事,便是一项大工程。
在孙县丞干得两眼直冒金星时,乐无涯双手一袖,去了趟监狱。
上次查封吉祥坊时,还有不少赌徒没人赎,如今陈家上上下下都被送了进来,静待发落,牢狱中的队伍愈发壮大。
乐无涯逛了一圈,觉得放任这帮有胳膊有腿的大好男儿在牢狱里浪费粮食,殊为可惜。
于是他大笔一挥,决定安排他们出来干活。
听到居然可以外出(),这些囚犯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见了青天白日?()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不就有了天高任鸟飞的机会了?
尤其是陈员外为首的几位老爷,锦衣玉食了大半辈子,被强压着吃了几天牢饭,正是痛苦至极的时候,乍一听到这消息,萎靡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哪怕能向外递递消息,也是好事啊。
但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后,囚犯们全都傻眼了。
乐无涯出了个在旁人看来奇损无比的招数——叫囚犯们去把南亭县的边沟、道渠全部掏干净。
要知道,这种脏活累活,平日里花高价也很难聘到人来干。
在偏远县城,边沟、道渠都是一样的肮脏霉臭。
许多人图省事,都会寻个沟渠,将垃圾便溺一倒了之。
哪怕是冬日,秽物结冰,路过沟渠之人也难免掩鼻。
若是夏日暴雨过后,街道上弥漫的那股子味道,简直像是有人死在了自己鼻子里。
上一世,乐无涯曾领受天命,巡狩四方,知道许多大疫,正是源自这些不起眼的边沟而起。
水源污染、霉菌滋生,哪个不是要人命的?
单是街衢路面干净,没有乞丐,最多是个驴粪蛋、表面光,根本无用。
乐无涯打算,今后要把这群囚犯用好、用实、用到位,但凡是在南亭县内犯罪的,不管大小,都先套个劳役刑上去。
监狱到底是百姓的赋税养着的,决不能让他们肚皮朝上躺在牢里当赋税小偷。
舂米、修城旦之类活计,到底是不能人尽其用。
乐无涯打算先拿这帮人试试水再说。
其他官员办事求稳,怕囚犯越狱,他不怕。
他对监狱建设,颇有心得。
乐无涯大模大样地借了裴鸣岐的光,请军汉手持弓箭,看着他们劳作。
囚犯们十人为一组,腰上都用麻绳一个个缒着,那绳结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技法结的,一个嵌套着一个,只要一个想跑,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他们十个人全部串通了要跑,可有了这麻绳牵制,他们必然逃不远。
更何况,他们此时臭气熏天,逃到哪里都无所遁形。
乐无涯还将轻罪的赌徒和重罪的陈家人串联在一起,并鼓励检举,若是他们发觉陈家人有传递消息的意图,并向上检举,便能免除劳役,减免刑期。
市民们虽然尚不知晓乐无涯此举背后深意,可单看当年金尊玉贵的陈员外撅着腚在沟渠里刨垃圾,就够有意思的了。
这样一来,有这么多双眼睛齐齐盯着,陈员外就算想使些手段,亦不可得了。
成日里戴枷弯腰,在沟渠中打捞秽物,就连身体稍微健壮些的大小把头都吃不消,干了两天便纷纷装病,死活不肯再去。
对于这种耍死狗的,乐无涯自有整治他们的方法。
他宣布:若是干足一天,打捞上来的秽物斤两不足,整组人都
() 没有饭吃。
饿了两天肚子,再没人敢在乐无涯手底下耍花招。
若是同组的干活慢了一点,还会彼此抱怨申斥。
过去那点主仆情谊,在几日的劳作和短食后迅速烟消云散。
被过去给他倒洗脚水的小厮踹了两脚后,陈员外又冒出了新的主意。
他攒齐几个亲信,点明沟渠里有些零碎尖锐的石块。
他建议,可以由两人挑起同组争执,詈骂甚至斗殴,趁那看守的军汉前来呵止时,其余人各设其法,割断绳子,一哄而散。
结果,他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便落了空。
第二日,乐无涯将人重新打乱编组,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自己要分到哪一组、去挖哪条沟了。
陈员外深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得偃旗息鼓,在苦役中挣扎苦熬。
如今,回忆起前几日的珍馐细馔、美酒佳肴,简直如同前世一般。
结束一日劳役的陈员外躺在牢中,老泪纵横,一时起了诗性,捡起一小粒红砖,含泪在墙上题了首诗,结果被衙役抓到他破坏牢狱环境,劈头盖脸地遭了一通痛骂,只得灰溜溜地使抹布蘸水擦掉。
乐无涯给这些犯人安排好去处后,终于把眼睛瞄向了陈员外的宅子。
这几天全部的人手都放在了小福煤矿,如今这边事了,抄检陈家的事情,该当提上日程了。
抄家之事是钦差大人吩咐下来的,由裴鸣岐的副将全权主理。
裴鸣岐治军甚严,手下三十名兵士在大冷天脱了个赤条条,只剩下一条贴肉的裤子,确保无法私藏东西后,才被允准进入陈府。
不多时,院中堆满了各类家具、珠宝、银票、书信,还有成箱的古玩字画,大叠大叠的房契地契用精美匣子盛着,随便搁在院落中央。
军汉们穿梭往来、卖力搬运。
乐无涯上辈子是被抄家的那个,无福观看这泼天的热闹。
眼下有这么个看热闹的好机会,他的恶习再次发作,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踏进陈府,在里面东摸摸、西摸摸。
裴鸣岐进来时,便见一群军汉忙忙碌碌,□□着上半身,肌肉热腾腾地直冒着热气。只有官服严整的乐无涯一人立在廊下,颠来倒去地把玩一把翡翠算盘。
不知怎的,见此情境,裴鸣岐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他大步流星向前,一把夺去了乐无涯的算盘。
乐无涯正在暗暗惊叹这一把算盘便能靡费至此,骤然被人夺去,他吓了一跳,一回头,便见到了冷脸的裴鸣岐。
乐无涯:……吓我一跳,你阿爸的。
裴鸣岐如此无礼,是存了一点试他本领的心思。
他印象中的乐无涯,灵动敏锐像是只小兽,任何人突然接近,他都能立即觉察。
旁的不说,他们裴家的墙头都要被他爬平了。
但是,对乐无涯来说,这已经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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